十年长歌

二十五

赵磊看着他，那目光让焉栩嘉感觉自己一瞬回到了十年前，是初见时的模样，温暖又柔和的眼神。

“我不是小王子。”赵磊也笑了起来，“所以我会生气，会想你为什么不相信我，也想过报复回去。”

说到这里赵磊停顿了一会儿，语调也变得有点悲伤，“可是再怎么生气，也怨恨不起来。”

焉栩嘉沉默着，他不知道要怎么接赵磊的话，他曾认真地想过，如果自己遇到了这种事，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报复回去的，不管曾经有多么好的关系。

“你弟弟……”赵磊又开口，看着焉栩嘉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时才继续说道:“我没想过对你弟弟做什么，你弟弟很聪明，也很爱你，他大概是想从我这里找到让你不再失眠的办法。”

焉栩嘉的视线又转移到自己刚刚包扎好的手臂上，“是么？”

“他很担心你的身体。”赵磊也看向他缠着绷带的手臂，“你现在，是他唯一的依靠了吧。”

“别再辜负爱你的人了。”

说完这么一句话，赵磊站起来，“该说的我都说完了，我要回去了，再见。”

时针超过了十二点，这条街的路灯在一瞬间暗了下去。焉栩嘉猛的窜起来在黑暗中一把抓住了即将离开的赵磊的衣袖。

“如果未来的某一天，我又想起来了，要怎么办呢？”焉栩嘉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有些抖，“我伤害过你的事，被忘记又想起来，光是想象就觉得很痛苦了。”

他紧紧捏着赵磊的大衣衣袖，因为过度用力，他能感受到被绷带包裹的手腕上的伤口挣裂开，有温热的血液渗出来，可他却抓的越发紧，“与其那样，我还不如就这么痛苦下去。”

赵磊叹了一口气，如果真的那样，那他就打死那个心理医生吧。

他转过身来，在焉栩嘉的脑袋上摸了一下，“不会的，回家吧。”

焉栩嘉沉默了好一会儿，紧紧握着赵磊的衣袖不肯撒开，赵磊就那么陪着他站着，寒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，让人从外而内的感觉到寒冷。

“生日快乐。”这是焉栩嘉在忘记赵磊之前对他说的最后四个字。

赵磊向他露出一贯的温润笑容，“谢谢。”

然后抽出自己的衣袖，跟焉栩嘉再见。

等到赵磊慢悠悠地晃荡回家的时候，小孩的电话又打了过来，语气中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感激，“赵老师你太厉害了，我哥哥他同意了。”

他笑着听着，然后挂断电话，看着空荡荡地房间感叹了一句，“我也想忘记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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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哥哥……”小孩一连串的呼唤声贴着焉栩嘉的耳边响起来，“哥哥你快起来，你再不去公司小表哥就要杀咱们家来了。”

“唔……”焉栩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，哀怨地看了一眼小孩，“这才几点，他要干嘛啊？”

“我要迟到了，我先走了。”小孩从床上蹦下去，火急火燎的走了。

焉栩嘉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，先是拉开了窗帘让光透进来，然后盯着窗外干净的街道发呆，门外有人路过，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焉栩嘉的方向。

焉栩嘉以为自己被看见了，心虚的一躲，等到再看出去时，那人就只剩一个背影了，他搔搔脸颊，嘟囔着，“感觉好眼熟啊。”

焉栩嘉终于在郭子凡准备要杀来之前出了门，到了公司之后立刻被一堆文件和杂七杂八的事情淹没。

他看着自己堆积了一座文件山的办公桌，张大了嘴巴有点不相信:“这都是我的工作？”

郭子凡道:“我已经给你处理了很多了，你知足吧。”

没有逃跑的可能性，焉栩嘉只好埋头工作，这一工作就忙碌到天色变黑，郭子凡拎着食物进来，他才抬起头揉了揉酸痛的脖子，看着仅剩的几个文件舒出一口气，“啊，终于快弄完了。”

“先吃饭吧。”

焉栩嘉乐颠颠的过来吃饭，郭子凡还是比较了解他的，买的都是他爱吃的，两个人一开始都是沉默着埋头吃，吃到一半的时候，郭子凡突然开口。

“那个时候，舅舅遇袭那天的事，你还记得吗？”

焉栩嘉皱了下眉，不知道郭子凡突然问这个干什么，却也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，“记得啊，我和小嘉嘉在家里待着，后来你把我叫出去了，小嘉嘉被带你家去了。”

“那我……带你出去的事你还记得吗？”

“我又没有失忆，当然记得啊。”焉栩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，“我们俩去了郊外，然后袭击父亲的人也来袭击我们了，咱们俩在草丛里躲了一夜。”

“哦。”郭子凡淡淡的应了一声，看来是真的不记得赵磊了。

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，焉栩嘉终于离开了公司，回到家之后就像是没长骨头一样趴在沙发上，看得小孩极其嫌弃。

焉栩嘉趴了一会儿，扭头看向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的小孩，“我们家附近有没有什么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啊？”

小孩摇摇头，“没有啊。”

“啊……那我今天早上看见一个穿白衬衣的，不是我们的邻居吗？”

“你说的是赵老师吧。”小孩研究的认真，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这么一句，等到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，一时愣在那里。

“赵老师？”焉栩嘉来了精神，翻了个身扑棱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，往小孩的身边凑了下，“是你的老师吗？你们学校竟然有这么年轻的老师啊？”

“不是。”小孩停下手里的活，显得有些烦躁，“就是一个福利院的老师，我们学校上次搞活动认识的，刚巧住咱们家附近而已。”

“你们学校上次的福利院，是我公司附近那个吧？”焉栩嘉笑得开心，“那真的好巧啊。”

小孩没忍住白了自家哥哥一眼，“一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大学生，哪入了你的眼了？”

“没啊。”焉栩嘉摇摇头，“就是看见了问一下嘛。”

小孩被自家哥哥这带着一点点撒娇味的话刺激的打了个颤，“你以后……好好说话。”

焉栩嘉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委屈了，在公司被郭子凡嫌弃，在家里被小孩嫌弃，他气愤地站起来往房间走去，“我去睡觉了。”

看着焉栩嘉进了房间，小孩松了一口气，虽然那个心理医生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没有问题，可他还是忍不住的担心。

第二天小孩走的早，焉栩嘉起来的时候就剩他一个人，他打理完自己就出了门，正巧看到了走到前面的赵磊。

也不知道是谁家在放音乐，悠悠扬扬地传出来，焉栩嘉加快了脚步走到赵磊身边，不等打招呼就见突然转过了头。

焉栩嘉看着他笑笑，“你是赵老师吧？我叫焉栩嘉。”

赵磊看着他，表情有那么一点复杂，焉栩嘉是看不懂的，可这样的表情也只维持了一瞬，然后对着焉栩嘉露出笑容来，“嗯，我叫赵磊，你好。”

“我听我弟弟说你上班的地方离我公司不远啊，我们一起吧。”

赵磊难得的愣了一下，看着焉栩嘉没有说话，悠悠扬扬地音乐停了下来，有少年空灵的嗓音不知从哪里传了过来。

『水一般的少年，风一般的歌。』

“其实你家也离我家不远吧？要不以后都一起走吧？”焉栩嘉在这歌声中问道，满脸笑容地看着赵磊，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期冀眼神。

赵磊看着焉栩嘉，感觉时间仿佛一晃倒退了十年，他们所走的这条路还是去学校的那一条，身边的这个人，也还是那个率真的少年。

『梦一般的遐想，从前的你和我。』

于是赵磊笑了。

“嗯，好啊。”